《榆林学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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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巧利姐

   期次:第4期   作者:郭东敏   查看:95   

 巧利姐淡出我的记忆已经很久了,但偶一想到童年时候和巧利姐在一起的情景,还是勾起了我无限的心酸以及对有着悲惨遭遇的巧利姐的难过与怀念。所以终于有一天,我还是觉得应该写写我的巧利姐了。然而,对于巧利姐的记忆实在是有点模糊了,当时由于种种原因,不可能也不允许我对巧利姐有很深刻的记忆,所以可写的东西也是极少的,但又一想,即便是非常模糊的三言两语,但如果能用文字记录出来,大抵也能稍稍平复我多年来对于巧利姐的心酸与难过吧,这也权且算作是对巧利姐的怀念吧。

   在以前的小文中曾提到,我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降生在了一个没落的中产家庭,待我出生之时,在曾祖父手里曾靠勤俭持家而兴旺的家业已经败落,曾祖父也早已死在了土匪的火烧之下。作为没落家庭长子的祖父在曾祖母的帮助下开始主持起了四大家庭的日常生产生活。后来,四大家庭分了家,开始了各自的独立生活。原来气势恢宏的大院子从中间树起了一道墙,从此一个院子分成了两个院,并开启了两扇大门。祖父母、父亲、伯父住在了东院,当然我也就自然而然地降生在了东院。二祖父、三祖父和四祖父住在了西院。当然,后来三祖父带着家眷去了西安做官,四祖父带着家眷去了青海谋生。事实上,西院也就住着二祖父一家子。从此,我就和将要说到的巧利姐一个住在东院,一个住在西院。

  母亲没有女儿,我也就没有亲姊。但从四个大家庭来看,在我上面有三个堂姐,其中有两位是伯父的女儿,另外一位就是我要说到的巧利姐。巧利姐是二祖父的大孙女,她比我大两岁,身材不高,却比较肥胖,嘴唇很厚,脸上还有些麻点。她平时的头发很乱,很少打扮自己,可以用一个丑字来形容。可能因为出生时她母亲营养不良或是遭受殴打的原因,巧利姐好像天生精神不太正常,她总会莫名其妙地骂人,给人翻白眼。但如果在正常的时候,她又会非常开心地大笑,热情地找人聊天闲谈,也总会认真地给别人讲述家里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个正常而又不太正常的堂姐,在我当时一个幼小孩童的心里,却留下了极可怜的印象。

记忆中的巧利姐好像只上过一年的学前班或者还是没有上学,然后每天伴随她的就是极其繁重的活计。在农村,无论什么活,巧利姐都要去做,她放羊、割草、割麦、拉粪、拣柴火、洗衣、做饭......在我当时幼小的心灵上,总觉得人间的一切苦难都降临在了巧利姐的身上,因为和她比起来,我简直要幸福多了。巧利姐之所以要承受这么多在我看来是她那个年龄非常难以忍受的苦难,可能都是因为有二祖母的安排。因为巧利姐长的丑,而且精神会时不时的不正常,所以巧利姐就被当成家里的一个重劳力,如果稍有不对,便会得到棍棒的毒打。

有时候,巧利姐会偷偷地找我和祖母聊天,偷偷地把衣服撩起来给我和祖母看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这个时候,她总会生气地咒骂二祖母及她的叔父,除此之外,她就会和祖母闲聊,以及问到我学校里的事情,每当这个时候,她又总是微笑着,憨憨地咧着嘴,有时候还会大笑起来,而此前几分钟的震怒及悲伤即刻便会烟消云散。每当这个时候,我也总会稍有安慰,因为我看到了巧利姐的微笑。但有时候的情况却截然不同。有几次巧利姐被毒打后,她在几天时间里谁都不理会,就连平日里最善良的祖母她也躲着走。有时候她挨了打后会被饿肚子好几天时间,每当万家灯火的时候,她总会在大门外转悠或者蹲在门口偷偷哭泣,而这总被二祖母冠之以耍“犟脾气”。

巧利姐每天要干十分繁重的农活,但每天却吃着极其简单的剩饭,穿着极破烂的衣服。寒冷的冬日,当我穿上外祖母为我做得十分保暖的棉鞋时,巧利姐还是一双破旧的红布鞋。而且,在她那双粗糙的手上总能看到严重的冻伤。但当她讲起这些遭际时,却总是憨憨地微笑,好像不以为然的样子。因为老人们之间的恩怨,使得孙辈的我们也不敢有太多的来往,有时候巧利姐会偷偷地拿着一个桃子或者杏子给我吃,但我总会很矛盾,生怕因为拿了她的东西而使她遭受一场毒打,但如果不拿,又怕让巧丽姐伤心。所以,有时候即使很想和巧利姐闲聊,但也会很快地敷衍离开。有些时候,巧利姐也会穿上一双崭新的布鞋,每当这个时候,她憨憨的微笑中就会更加让人看出她的敦厚与善良。她总会穿着新鞋子喜悦地从我家门口经过,而且老远就给人打招呼让大家看她的新鞋。而且这样的兴奋有时候要持续好几天时间。

巧利姐的苦难遭遇不仅仅是每天要承担繁重的伙计,吃粗糙的饭菜,穿破烂的衣服,时常遭受来自家人的毒打。更让人伤心的是,巧利姐还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原本巧利姐也有一个完整的家,有一位善良的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但在巧利姐还很小的时候,她母亲就被在二祖母无数次的毒打痛骂下出门了。听祖母讲,在巧利姐母亲身上,也总会看到青一块紫一块的棍棒伤痕。而且,她当时也总会偷偷地找到祖母那里去避难。我可怜的巧利姐呀,在她幼小脆弱的心灵上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家庭的温暖,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冷与悲伤。我不知道上苍为什么要如此苛刻于她,使她降生在这样一个残酷的家庭,饱受无尽折磨。

  巧利姐一直过着非常苦难的生活,可她自己始终无法改变。除过像二祖母说的那样耍“犟脾气”外,她只有憨憨地咧笑。后来因为上高中要住校,又由于搬新家的缘故,以后的日子里我就很少见到巧利姐了。记得那是高三或者大一的一个寒假里,突然听说巧利姐要嫁人了,在我为她感到几分高兴的同时还是有了深深的悲伤。听说经一个远方亲戚介绍,巧利姐要嫁到离家二十里外的一个村子,而且未婚夫是一个十足的精神病患者,而这一切都是巧利姐所不知道的。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当时就狠狠地诅咒了那位说媒的亲戚,同时也为巧利姐的未来担心。  

巧利姐出嫁那天,她穿上了大红色的新棉袄,并在脸上涂了粉,从她憨憨的微笑中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腼腆和开心。我随众亲朋一起参加了她的婚礼,我在为她高兴的同时尽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悲伤。我不知道巧利姐婚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我实在不敢去想。记得当时巧利姐高兴地拉着我问她好看不,衣服漂亮不,当时我只有拼命地点头,我实在害怕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我也实在不忍心去看婚礼上的“拜天地”。因为我知道,这一切动作于精神稍有不常的巧利姐而言,都是极其陌生而恐怖的。而即便是在别人的指引下完成,我想巧利姐也一定是笨拙而害羞的。等酒席散场,大家都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巧利姐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她大声叫嚷着要和大家一起回去,她说要回到二祖母的身边去,她奋力地从人群中穿过,使劲地往回去的车上挤。那一刻,看着巧利姐绝望而倍感上当的眼神,我实在不能自已,泪水夺眶而出,我不敢再多看巧利姐一眼。可想而知,巧利姐终究还是没能和我们一起回去。可怜的巧利姐呀,你虽讨厌二祖母,但你却还是深深地依恋着她;你虽不懂得什么是婚姻,但你还是走向了婚礼的殿堂。我的巧利姐呀,那一刻,我真想拉你一起回去,免得你再遭受另一种的人间苦难!

  从巧利姐的婚礼回来后,我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静,我猜想着巧利姐婚后的种种不幸,但又实在害怕去想。模糊的记忆中,在巧利姐婚后的一两年里还是有好几次见到她回二祖母家,婚后的她好像没有了太多的语言,表情开始变得麻木,就连那憨憨的微笑好像也没有了。从那以后直至后来的好多年,我就再没有见到过巧利姐。后来听说巧利姐那次婚姻如我所猜,她经常遭受精神病丈夫的毒打,她不堪其辱,经常偷偷地跑回二祖母家。但后来又听说她离了婚,又改嫁了人。可怜的巧利姐呀,你可曾知道,在众人都唾弃、殴打、羞辱你的时候,你还有一个默默地为你难过、为你流泪的堂弟在想着你。我的巧利姐呀,我想你。

  我实在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能有如此凄惨的人生遭遇……呜呼!我已说不出话来,惟此来怀念我那可怜的巧利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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